2009年2月11日 星期三

小木桶


小時候,沒有浴室,大人在豬舍旁隔出的小空間洗澡,小孩子則在廚房的角落,用小木桶裝熱水洗澡。母親因白天要幫忙田裡的農務,傍晚得照顧菜園,很多廚房或家裡的事情,都得利用晚上做。我有七個兄弟姊妹,我排行老么,記得哥哥姊姊都已經上床呼呼大睡,就是我一直陪著母親做家事到很晚。在小木桶洗澡,已經不記得幾歲的記憶了,但以小木桶的大小來看,我當時應該三、四歲吧!母親忙了一整天,仍燒水給我洗澡,那時母親告訴我,就這一桶水,所以要先洗臉,然後舀出一點水把腳丫、屁股洗乾淨之後,才能踩進桶子裡,接著洗脖子、胸、胳肢窩、肚子、大腿...腳踩在熱熱的水裡的感覺,好舒服,好溫暖,同時感到母親的愛...這也是第一次我察覺到我的身體的存在....

練習寫字的母親


在「含淚的西瓜」這張畫裡,我寫過母親不識字,但喜好學習。當我一年級時,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認真的練習寫字,有一次母親用羨慕的語氣說,學寫字真好,這樣以後就看得懂字,也不必找人幫忙讀,或是找人幫忙寫信。這時,我說,我可以教妳寫,母親聽了很高興。我就學老師的模樣,在國小的習字本第一個格,寫了幾個我正在學習的簡單的國字,例如「山」「水」「女生」等等。寫好了,就要母親照著寫。母親拿著鉛筆,正要寫,但她的手好像不聽話,總是拿不好筆,握不住正確的地方。我又示範一下拿筆姿勢,母親終於拿好了筆。但當她要寫「山」她寫得歪歪斜斜的,我看到母親無法操控鉛筆,手在發抖,筆畫歪斜,亂撇...我心裡一怔,立刻領悟到母親其實沒拿過筆,這對她來說一定很困難,此刻,又看到母親粗糙的雙手,心裡一陣難過...差點掉了眼淚。這一幕永遠銘記在我內心,當時我立志要好好用功讀書,認識很多字,可以讀很多故事給母親聽...

含淚的西瓜


母親不識字,更別說寫字了。但母親經常到處學習,她參加農會家政班的料理班,學做更精緻的菜。但她去聽聽,總是會忘記,老師會把做菜的步驟以及材料寫在黑板上,其他參加的婦女認識字,會抄寫下來,而母親一個字也看不懂。因此她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帶著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我一起去上課。我記得母親要出門上料理課之前,就到處跟別人說,她要帶著我去幫她抄寫老師教的內容,把我說得很棒很厲害。其實我根本才剛上小學,哪看得懂國字?更別說會寫字了。那天,我記得老師教的是「螞蟻上樹」,我只看得懂「上」其他的字完全不懂,但看母親笑咪咪的拜託老師念給我聽,我只好依樣畫葫蘆,把那幾個複雜的字,像描圖一樣畫了下來。洋洋灑灑地寫了兩頁呢!家政班老師最後特別來看我抄寫的筆記,不斷的誇獎我,其他的婦女學員也都來看,不斷的誇獎:「抄寫得好棒喔 ...」我對我抄寫了什麼已經完全忘記(除了螞蟻上樹),只記得很多人在一旁讚美。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西瓜攤,這西瓜攤是我每次經過都看得流口水,卻知道大人永遠也不可能有多餘的錢買西瓜給我吃的。此時,母親竟然停了下來,用很愉快又疼愛的語氣問我:「要不要吃西瓜?」本來應該高興的我,立刻了解了母親的心意,內心除了感動之外,也心疼母親不認識字的痛楚,一時眼框發熱含著淚水,不敢讓母親看到,也無法回答說要吃西瓜或不吃西瓜。母親又問:「要不要吃西瓜?」我低著頭不敢讓母親看到我含著淚水的臉,點點頭。母親只叫了一片西瓜,我想她捨不得給自己叫一片吧!或是她的錢根本不夠叫兩片...她在一旁催促著我趕快吃...我很想要母親也一起吃,但母親跟老闆愉快的聊著天...我聞著清涼香甜的西瓜,心裡帶著高興,但卻覺得那片西瓜含著淚水...

母親是一朵潔白的百合


記憶中,母親雖然是種田的婦女,但她卻充滿了藝術氣息,母親愛花,也很會種花,也愛插花佈置客廳。鄰居或附近的農人,種花的都知道母親喜歡插花,經常送花過來。母親自己也種花,這張畫裡的百合,就是母親自己種在後院的台灣野百合。相較於現代西方輸入的香水百合濃郁的香氣,台灣野百合顯得清香雅緻。每當後院的百合盛開,母親總是會切下來,拿出花器插花。而我很喜歡跟在母親旁邊看她插花,我問母親:「妳學過插花嗎?為何妳那麼會插?」母親說:「我的插花是自我流派,沒學過。插花最重要的是要注意景深,要有層次感,看起來是深深向後延伸的景...」母親稱好的插花境界是有「深景」。以前我不太了解「深景」是什麼意思,但後來自己開始畫圖之後,才了解原來這是一種立體透視,是一種有層次的架構...母親,是一位農婦,同時也是一位藝術家...

母親的背影


母親自己種菜,經常挑尿去澆菜,她要我幫忙開門,我總共要開三道門,好讓她從後院走到前院,經過屋子的時候,木製的尿桶會滴漏一些尿在地上,很臭,我得將這些滴在地上的臭尿尿清理乾淨,然後看著母親吃力的挑著尿桶走到離家約800公尺遠的菜園。母親身材瘦弱,卻有那麼大的力氣做田裡的勞動,她的小腿因為經常挑重物,或是經常蹲著除草或切菜給小雞小鴨吃,或蹲著挑菜、工作,造成O型腿,也就是小腿呈現O型。母親有時要上街,也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打扮打扮,但每次穿裙子,她總是很自卑的說,她的O型腿好醜...我們都會安慰她。但母親挑重物,O型腿被重物壓得更彎了,每每想起這些母親勞苦的畫面,就會很不捨...

母親的背---刮砂的手---


母親已經於98年1月28日(年初三)過世,享年90歲。在最後的一個月雖然醒來意識清楚,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臥床昏睡,她的身體僵硬,瘦骨如材的身體躺太久,加上脊椎彎曲,與床的壓力造成脊椎兩處10公分的褥瘡...想到母親從年輕就背孩子,挑尿去澆菜、挑菜...等等,經常會腰痠背痛,當痛到無法忍耐的時候,就要我們為她刮沙,她教我們用碗裝藥酒或高粱酒,有時裝水,用瓷做的湯匙沾這些液體,然後刮她的背部。我雖然才國小年紀,每次看到母親如此辛苦造成的酸痛,就會趕緊幫忙刮沙。大家都知道若肌肉酸痛嚴重,刮沒幾下,就會充血,一道一道的血紅的印子在母親的背上。我好擔心皮被我刮破,因為已經充血呈現紫紅色,但母親還是一直叫我繼續刮,因為刮沙讓她舒服很多。我經常刮到手臂酸痛,幾乎無法刮下去,連我的背都跟著痛起來,也很希望別人能來幫我刮一刮或是按摩按摩。但我仍然咬著牙根,忍耐著為母親刮沙。這些記憶,總是在老家的榻榻米房間,我刮沙刮到手臂已經變成慘綠的酸痛...旁邊那個檜木做的矮桌子,到現在98年仍然擺在父母親的榻榻米房間,這次過年回去,母親去世,這張桌子仍在,算一算應該超過60年的桌子。
母親一生協助父親種田,並種很多菜,有時種多了,還送到市場去賣錢。母親挑水挑尿挑菜挑工人吃的點心...一生都在身體酸痛當中渡過...從母親的身體我看到女性的生命韌度,生兒育女之外,種田勞動,這個身體堅持了90年的歲月...現在,母親終於解脫了身體的痛苦,上了天堂,為母親刮沙的記憶,真的成為永遠的回憶了...

2009年2月7日 星期六

本網誌第一位留言者-劉秀美老師

這個百合畫室網誌竟然在自己即將毀滅的時刻建立起來,我發現這股力量來自繪畫的身體,而啟動這身體能量的,便是以國民美術概念一直在推動全民畫圖的劉秀美老師,很感謝秀美老師在得知百合畫室成立之後,在第一時間來留話,成為這個網誌的第一位留言者,也讓開始燃燒的火苗更旺了... 下面是秀美老師的留言,後面是我的回應。 劉敏
Siu Bei Liu 提到...

劉敏:進入妳的新網誌好像又回到[福和國中]那粗獷的地下室(電工教室)妳任野性的畫作燃燒無拘無束的創作的日子辯論比賽妳得第一名用男人的名字領獎趕快畫圖畫了圖妳的生命就容光煥發起來!
秀美


百合 提到...

即使面臨生命中最嚴苛的考驗,即使心靈已經瓦解崩裂倒置切割撕裂...自己發現內在仍有一個穩固的磐石,這磐石源自於充滿燦爛陽光的台灣托斯卡尼-埔里的大地。而圖畫創作正是這磐石的最佳註解...然而想想,倘若我與秀美老師您沒有相遇,怎會被引出燃燒的火焰...

愛、情、慾的集合體


愛、情、慾的集合...

下面是秀美的回應,的確道出了女性心底的想法
Siu Bei Liu 提到...

或許女人要嘗試發表而不是暗中啐泣自我舔傷
女人須參與這世界的文明
我們迫切須要女性片導演色情照片拍攝者
女性不必永遠奉陪別人的官能表達

女體風情


女人的身體充滿著各種風情,時而嬌羞,時而魅惑...當她側著頭,勾人的眼神,令人魂飛雲外...當她的頭歪斜的靠著聳起的肩膀,似乎在躲藏,卻又似乎在呼喚著對方...柔軟的襯衣,釦子自在地鬆開著,透著些許慵懶的情懷...纖細的手指頭半遮著胸,帶著嬌羞...撩撥著觀者的心弦...

2009年2月6日 星期五

情感的流沙

人的情感被理智箝制的時候,是最悲哀的,情感不被承認,或被壓縮,或被箝制...是人類內在的極刑...

2009年2月5日 星期四

母親---是一朵白色的百合


接近彌留狀態的母親,靠著堅強的意志,撐過年初二,見過所有的家人之後,於98年1月28日(年初三)下午6:00過世,享年90歲。

大哥的手

一個綠色的記憶

四歲的記憶:母親的背巾


四歲的記憶:母親的背巾
作者:劉敏 日期:2000年5月 材料:蠟筆 白紙
人的記憶可以回溯到幾歲?有的人記得十一個月時的事情,但大部份的人一兩歲時的記憶幾乎無法記住,按照佛洛依德的說法,小時候的記憶很多都藏入潛意識裡。有時跟家人或是跟朋友談起童年往事的時候,童年的記憶才會像河水般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這 張圖畫,是回溯自己最早的記憶,當提到最早的記憶畫面時,腦中立刻浮現了這個畫面,一個冬天的早晨,母親背著我,走在埔里老家的路上,我們正要回家。前一 夜全家大小因為要到煙草工作寮工作,所以我也在半夜就被叫起床,跟著到煙寮。我記得我到了煙寮,就直接睡到用稻草鋪底,上面蓋一張草蓆的簡易床鋪上,繼續 睡覺。第二天一大早母親背著我回家,埔里的早晨,經常晨霧繚繞山頭,或是沈澱在遼闊的田地上方,等太陽出來才會逐漸散去。母親從煙寮把我叫醒,用背巾背著 我,並用背布包裹著。走到村子的土地公廟處,離家裡大約700公尺,母親停下腳步,指著遠處家門口的黑狗,說:【波奇在那裡等妳喔!妳快喊牠!】我喊:波奇!小狗聽到了,立刻高興的又叫又跳的,等待著我走到家。我又喊:波奇...波奇...波奇..這回,卻聽到有人也在喊波奇...波奇...波奇...母親笑著說:虎頭山的精靈在學妳喊狗狗的名字呢!